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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宁赛叶

2022-11-11 来源:尚车旅游网
表弟宁赛叶 三哥,你不要自鸣得意,更不要沾沾自喜, 你不要妄自尊大,也不要以为咱东北乡里只有你 有文学才能,我的表弟秋生——笔名宁赛叶—— 外号怪物——借着几分酒力,怒 中冲地对我说。 我知道你瞧不起金希普,你这是犯了文人相轻的 臭毛病!我认为金希普的才华远远超过你,他之 所以没你名气大,是他没赶上好时候,他如果逢 上八十年代那文学的黄金时代,哪里轮得上你猖 狂!不说金希普,就说我,三哥,你说良心话, 我的才华,在你之下吗?——表弟将酒杯往桌上 一顿,严肃地说。 你的才华,确实不在我之下,我说,金希普 更是天才,俄国有个普希金,中国有个金希普 嘛l 你这是西北风刮蒺藜,连风(讽)带刺!三 哥,我没醉,我听得出好话坏话!金希普是我的 兄弟,他骗谁也不会骗我,那两万元钱,算什 么?他迟早会还的。那个什么狗屁电视台的狗屁 副台长,我根本没看在眼里,更没放在心上。我 们,我们生不逢时啊J忆往昔峥嵘岁月,恰同学 少年,书生意气,指点江山,粪土你们这些达官 贵人!我们哥俩,当年创办女神诗社时,心比天 高,气势如虹,恨不得将小小地球,玩弄于股掌 之间,那是什么样的胸襟抱负!可是,这个年 代,容不下黄钟大吕,只能让狐狸社鼠得意横 行。三哥,你放下你的臭架子,拍着胸脯想一 想,你说,当年我让你看的我的小说《黑白驴》 是不是一篇杰作? 我的《红高梁》发表那年,我的表弟,不, 宁赛叶和金希普合办了一份小报,在上边刊登了 即将连载《黑白驴》的广告。我清楚地记着他 们的广告词:本报即将连载著名作家莫言的表弟 莫言 宁赛叶的小说《黑白驴》!这是一部超越了《红 高粱》一千多米的旷世杰作!每份五元,欢迎订 阅!我记得当时我还在家里休假,姑父来找我, 说秋生和他的文友让你去一下。我去了,在姑姑 家的那三间空屋里,我第一次见到了金希普,还 有几个我忘了名字的诗人。当时他们都是中学的 学生。屋子里乌烟瘴气,遍地烟头。桌子上杯盘 狼藉,桌子下~堆空酒瓶子。我一进门,宁赛叶 就说:莫言同志,你有什么了不起?我连忙说我 没什么了不起,但我没得罪你们啊!他说:你写 出了《红高梁》,骄傲了吧,目中无人了oB?尾 巴翘到天上去了吧?但是,我们根本瞧不起你, 我们要超过你,我们要让你黯然失色。他递给我 一张铅印的小报,我从小报上读到了前面已写出 的广告。我不高兴地说:我抗议,你们没经我同 意为什么把我的名字印在了你们报上?f他说: 把你名字印在我们报上,是我们瞧得起你!我们 没跟你要广告费,已经让你赚了便宜…一 我那篇《黑白驴》的原稿,你是看过的,你 说良心话,是不是一篇杰作?那头驴,不白不 黑,亦白亦黑:不阴不阳,亦阴亦阳。在自驴面 前,它是黑驴;在黑驴面前,它是白驴。在公驴 面前,它是母驴;在母驴面前,它是公驴。你 说,在世界文学史上,出现过这样的驴的形象 吗?你以为我写的真是一头驴吗?不,我写的是 人。在我们的前后左右,每时每刻,都有一些像 黑白驴一样的阴阳人,他们察言观色,他们趋炎 附势,他们唯利是图,他们见利忘义,他们没有 良心,却挥舞着良心的大棒打人,他们没有道 德,却始终占据着道德高地,他们在驴和人之间 频繁转换,驴脸上挤着人的微笑,人身上长着驴 的皮毛。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上,你说,我们怎么 能月艮气? 评不是更显出你的雅量吗?你是成名作家,我是 他点燃一支烟,倒上一杯酒,一仰脖干了, 文学青年——连文学青年也不是——我是一个文 又倒上一杯酒,一仰脖干了}姑父嘴哆嗦着,试 学疯子,许多人以为,有你这样一个表哥,我会 图去夺他的酒杯,他猛地格开姑父的手,双眼通 跟着占便宜,想当初,我也对你心存幻想,以为 红,凶相毕露,说: “从生理上论,你是我的父 你能提携我,帮我发表作品,但你武大郎开店, 亲;但从心理上论,你是我的仇敌。”——你听 你生1、自我超过你,你不但不帮我,反而压制我, 听,你听听,姑父可怜巴巴地对我说。你听听这 打击我,讽刺我,挖苦我,贬低我,嘲笑我,你 些话还是人说的吗?——这些话当然是人说的, 不敢面对真理,不敢承认我的才华,不敢面对我 如果我不是人,那岂不是侮辱你?是的,你们教 的《黑白驴》,我的《黑白驴》,在你那儿压了 育我,要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但你们值得我感 谢吗?你们把我弄到这个黑暗的世界上,让我痛 苦而悲愤…… 我说,老弟,别装疯卖傻了。我也喝醉过, 但醉了皮肉,醉不了心。这家庭,没有亏待你。 你从小到大,娇生惯养,我放牛的年龄里,你 在小学里捣乱破坏,砸玻璃揭瓦,我在水利工地 上汗流浃背的年龄里,你在中学里抽烟喝酒写歪 诗。你已经三+多岁,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想 入非非,眼高手低,大事干不了,小事又不做, 古言道三十而立,村里像你这般大的人,早就当 家过日子了,可你还要父母养着你,不但要养着 你,还要养着你的老婆孩子,你还有什么脸面在 这里怨天尤人,你还有什么理由在这里借酒装 疯? 我不服气!他捶打着胸膛,高声喊叫着,为 什么,为什么那些笨蛋可以飞黄腾达?为什么那 些骗子可以锦衣玉食?为什么才华平平者却可以 扬名立万?为什么我满腹才华却要老死在这破败 的村庄?你现在是名人,听说最近还当上了什么 副主席?但骗子最怕老乡亲,草包最怕亲兄弟。 别人夸你是天才,在我心目中你是驴屎!你那些 破小说,全部加起来也抵不上我那《黑白驴》的 一行字。你浪得虚名,你欺世盗名。世无英雄遂 使竖子成名,可悲吗?不可悲,真正可悲的是遍 地英雄却使竖子成名! 我站起来,想走。但他堵住门,说:你不是 欢迎别人对你提出批评吗?为什么我只批评了你 几句就要躲开?你可以反批评啊,你可以与我辩 论啊!你经常要别人有点雅量,为什么自己没有 一点雅量呢?是的,我是一个无业游民,或者可 以说是一个二流子,你听听一个二流子对你的批 12 很久,你说是找《XX文学》《X×月刊》还有什么 驴屁文学的编辑看过,当初我还以为是真的,但 后来我明白你骗我,我的《黑白驴》,你没给别 人看,你不敢给别人看,你明白那是杰作,你明 白,一旦我的《黑白驴》面世,你们这一茬作 家,通通都要退下舞台}你嫉妒我的才华,但你 不敢承认你的嫉妒,你是个小肚鸡肠的小人,你 生怕别人超过你,我之所以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你是要负责任的! ——我喝了一杯酒,我已经好久没喝酒了! 我怒冲>中地说:宁赛叶先生,做人要有良心,说 话要有根据j你的《黑白驴》,我确实看过, 对,我承认,我确实没把你的这头驴,寄给任何 刊物,因为我觉得,这头驴是头非常一般的驴, 它没有个性,充其量是一条杂种驴—— ——杂种出好汉!他说,真正的好作品,都 是杂种!你自己也承认,你是受了西方文学影响 又继承中国文学的传统然后又从民间文学里汲取 了营养,你的文学,也是杂种! ——好好好,算我说错了,但是,我把《黑 白驴》还给你之后,你完全可以自己往外投寄 啊!邮局是国家开的,只要你付足邮费,他们敢 不给你邮寄吗?中国这么多文学刊物,你可以投 稿啊,即便有不识货的,但总会有识货的,是金 子总会发光的。 ——我知道你会这样说,但问题是,这么多 刊物,全都被你们的同伙把持着,他们当中,多 数有眼无珠,即便有几个识货的,但他们能发表 一个无名小辈的作品吗?我没钱去给他们送礼, 我更不是文二代文三代——所以,我恨你,你本 来是有能力帮我发表的,也只有你可以提携我, 但你嫉妒我,你生怕我露出头角压住你的名声。 ——你可以把你的大作贴到网上啊J —他们制假贩假,坑蒙拐骗,我怎么可能跟这样一 网络就是净土吗?网络也早就被那些网 群败类共事?那一百元钱,是他们制造的一桩冤 案。他们看出我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他们怕我坏 霸们分疆裂土,一个个的团伙,一个个的圈子, —吹捧的是他们自己的一伙,真实的社会一团漆 他们的事,所以用那样卑鄙的手段挤走了我。你 黑,虚拟的网络暗无天日,我对这一切都看透 不是一直标榜良心吗?你不是一直用你的文学揭 了。我真想变成一头天驴,把日吞了,把月吞 露黑暗吗?为什么还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批评我? 文人无行,你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样板l 了,把地球吞了,把一切吞了。 就算供销社那些人陷害了你,但我后来 你成不了天驴,充其量是条黑白驴,连  黑白驴都成不了,你是条疯驴!六亲不认的疯 把你介绍到锻压设备厂,知道你是有文化的人,————驴l你有什么资格攻击我?就因为你的母亲是我 的姑姑?就因为这么一点血缘关系?二十多年 前,你就可以像召唤一个小伙计一样,把我叫到 你们那一伙小文痞的酒桌前羞辱我?你们既然要 用我的名声为你们的垃圾小报造势,又当面把我 的作品和我的人格贬得一钱不值。你高考落榜之 后,不是让我为你找工作吗? ——你帮我找了个什么工作?你让我去酒厂 里刷酒瓶子,我站在水池边,像一架机器,重复 着同样的动作,面对着一堆玻璃瓶子,我一刻不 停地刷啊,刷啊,我把一个个肮脏的瓶子刷得一 清二白,但我的心里越来越脏,我怨,我恨,我 悲,我愤,我恨不得变成一把火,熊熊燃烧,把 这肮脏的世界,烧成一片废墟…… ——是的,我说,你感到刷酒瓶子委屈了 你,是高射炮打蚊子一大材小用了。但接下来 我把你介绍到供销社,让你去站柜台卖货,这事 儿比较体面吧?你知道,我当年的最大理想是当 一个供销社售货员,风吹不到,雨淋不着,可是 你干一两天,就让账面亏空了一百元!你当然不 会承认是你贪污了一百元,供销社里我的那些朋 友,也没有明说是你贪污,但他们心里是怎么想 的你知道吗?我批评了你几句,你一脚将人家的 门踢破,然后不辞而别。你连自己的铺盖都不要 了,那可是姑姑为你新絮的里表三新的被褥,他 们在家里盖什么?一条千疮百孔的破毯子J人家 供销社让你去拿被褥,你说什么?你说“让他们 盖着我的被褥去死吧!”人家将你的被褥扔到大 街上,狗在上边撒尿,鸡在上边拉屎,周围的人 在旁边议论,你让我替你蒙受了耻辱啊! ——他们根本不是人,是一群奸商!他们往 酒里掺水,往化肥里掺盐,他们大秤进小秤出, 让你在政工科写材料,守电话,这一次你是给 了我面子,干了一年,可这一年里你干了什么? 你谈了两场恋爱,第一次跟油漆T/J\宋,把人家 肚子弄大了然后把人家踹了,第二次跟保管员小 于,把人家搞得哭哭啼啼寻死觅活。锻压设备厂 厂长、我的朋友老姚,如果不是看着我的面子, 早把你送到派出所里去了。老姚对我说:你那个 表弟,是个大才,咱这小小乡镇企业,水太浅 了,养不住这条真龙,是不是让他另谋高就?我 的脸像挨了一串耳光,火辣辣的。你确是天才, 但我觉得你最大的才华是骗女孩子,你是这一行 当的高手啊,你相貌平平,自己没钱,家境贫 穷,但能让那么多女孩子为你献身,不但献身, 还献钱,那一年你衣着光鲜,出手阔绰,花的都 是小宋和小于的钱吧? ——你没权对我的私生活说三道四J你们文 艺圈里,有一个干净的吗?但我要说,老姚是个 混蛋,他的锻压设备厂,生产的基本都是废品, 为了把这些废品卖出去,他贿赂采购人员,手段 卑劣,无所不用其极…… ——好了,天下没有一个好人,只有你一个 好人。后来,你想参军,姑父找到我,我只好厚 着脸皮帮你找人,你如愿以偿当了兵。原本希 望你能在部队好好锻炼,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军 校,提成军官,也算一条光明大道。可你到了部 队又干了些什么?你大概又去勾引地方的女青年 了吧? ——是她们勾引了我J他眼睛通红,仿佛要 与我拼命,是她们设局陷害了我! ——行了,老弟,复员回乡之后你又干了些 什么?你跟金希普到济南办报,鬼知道是家什么 样的野鸡报,你半夜三更打电话,让我给你们 l3 写“名人寄语”,我当然不写。我也幸亏没写, 多岁了,还每天去冷库扛活。清早出发,晚上 我看过贵报,报上登载着“大力丸”广告,家传 回,中午啃口窝窝头。你看看他们二老,面如黄 秘方,包治百病,金希普自封社长兼总编,封你 土啊,你还有一点人味吗? 为副总编兼首席记者。你不是还拿着记者证回家 我有了钱,会加倍报答他们的! 炫耀吗?连姑父姑姑都被你蒙住了,以为你走上 不错,从前年开始,你良心发现,放下 ————了正路。你拿着假记者证在家乡坑蒙拐骗,兔子 天才架子,抛弃幻想,开始到钢窗厂打工,每 还不吃窝边草呢,你可好,专门在本县地盘上打 月可挣两千元。干活期间,又谈恋爱,这次不 转转,你跑到陶阳镇去讹诈人家,被人家当场扣 错,跟人家结了婚。不久又生了孩子。看到你的 下,大概皮肉吃了点苦吧?挨揍之后你又把我供 变化,我们发自内心的高兴,合伙为你装修了房 出来了,说是我表弟,县委宣传部张副部长打电 子,你媳妇也去打工,姑父姑姑在家看着孩子, 话问我,我只好承认,确有此人,人家看在我的 面子上放了你一马,否则完全可以以诈骗罪把你 送进去! ——诬蔑,这完全不是事实!他们为了建那 座高度污染的化工厂,强占农民的良田,农民联 名写血书上访,都被他们扣下。官办的报纸不敢 揭露真相,我们民办的报纸为民申冤,又受到他 们诬蔑I暗无天日啊l他用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哀 嚎着。 ——你当时是怎么说的,7你说只要你们赞助 十万元,我们就把消息压住。否则就立即见报! 就算他们建化工厂不对,但你利用这种方法诈 钱,又能比他们好到哪里? ——诬蔑!完全是诬蔑{ ——就算他们是诬蔑,接下来你又干了些什 么?你要干实业,生产什么高科技电子灭蚊器。 让我投资,我明知你这种人靠不住,但还是希 望你能浪子回头,于是借了三万元给你。那可是 八十年代初期的三万元。你在县城租房子,买了 一辆二手面包车,放鞭炮开张,接下来,天天请 客,吃饭,甚至充大款给小学捐钱买电脑,不到 两个月,钱造光了,关门大吉。 ——你那点臭钱,我迟早会还的!生不逢 时,时运不济!苍天啊,大地啊。 ——办企业失败之后,你在济南跟着你哥们 流浪,可能你那哥们也容不下你了,你只好回家 来继续啃爹娘。你抽烟,喝酒,都要姑父供给, 为了你,姑父退休之后又给人看大门,姑姑七十 l4 加上姑父的退休金,每月可收入五千元,电视换 了,冰箱买了,太阳能热水器装上了,可以说基 本上小康了。但好景不长,金希普又来了。金希 普一来,你就疯了。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从今 后起,我不会再说你半个不字,你也不要再来找 我。 ——中国人民有志气,他说,我宁愿讨饭, 也不会进你的家门。 ——太好了,我说,太好了! ——先生,请不要隔着门缝看人,更不要得 意忘形。文学是人民的文学,谁也不能垄断。我 几十年颠沛流离,走南闯北,住过五星级宾馆, 也在街上露宿过;吃过海参鲍鱼,也曾从垃圾堆 里找食吃。我睡过青春少女,也曾嫖过路边野 鸡……我办过企业也打过工,我打过别人也挨过 别人打,我看透了这个世界,我对人有了深刻的 理解,现在,到了我拿起笔来写作的时候了!先 生们,你们的时代结束了}轮到我上场了! ——他将酒瓶摔到地上,伸出右手食指,指 着姑父,痛苦地质问道:你,凭什么偷拆我的信 件?你以为你是我的父亲就有权力偷拆我的信件 吗?——他嚎叫着,眼睛里流出浑浊的泪水,然 后,身体突然前倾,伏在桌子上,又嚎了几声, 便呼呼地睡着了。 2017年8月19日改定于高密南山 责任编辑许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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