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儿在山坡上走失龙章辉“母亲,我们的牛儿在山坡上走失了
那是在柔和的黄昏
我被一只蝴蝶惊人的美丽所吸引 目光随蝶翼在草叶上翩翩起落 这时,我们的牛儿走失了„„”
我曾写过一首诗,记述过一个焦灼和迷乱的黄昏。
那天,小妹泪容斑斑跑回家:我们的牛儿在雷打溪走失了! 如果我没记错,小妹已经是第三次这样花容失色地跑回家了——
第一次是牛儿失足,掉进一个猎人捕野猪的大土坑里;第二次是牛儿迷路,在山林里四处乱窜„„每次,都是在迷乱的黄昏!
雷打溪是一道狭长的山冲,一条清溪牵着一群深浅不一的水田迤逦而出。山冲两边,凹凸着大大小小的山坡。晴明的日子,山坡上阳光如酒、青草如海、野花如梦,小妹正是如花的年龄,睫毛上露水明亮,满山的野花缭乱了双眼——金银花、杜鹃花、喇叭花、蒲公英„„这儿一丛,那儿一簇,姹紫嫣红,争奇斗妍。还有彩蝶与鸟雀,扑闪翻飞,轻灵悠扬。爱美的小妹于是任牛儿在草坡上厮磨,自己则在花丛中痴迷„„
我们的牛儿,骨架小,且不怎么健壮,幼时与别的牛较力,不敌对手,右腹被对手用尖角挑破,肠子漏了出来,伤愈后腹外胀出一个小包,兜住外漏的那部分肠子。人家的牛儿勇武健壮,自家的牛儿却如此弱小,这一点常让我引以为憾。但就是这样一头弱小的牛儿,却肩负着七亩多水田的耕耘重任,而且在这一点上,它丝毫也不比别的牛儿差。布谷鸟催春的时节,只要父亲手里的竹枝稍稍一扬,拖犁拽耙的牛儿就会昂首撒蹄,一路狂奔。因此,我们全家对牛儿都是十分怜爱的。农闲时,牛儿便与小妹厮守,在雷打溪的山岭间流连。牛儿很听小妹的话,常常是,小妹让它在哪吃草,它就老老实实呆在那。小妹却满山遍岭的游玩去了。回来时,肚腹滚圆的牛儿准会在原地等她。于是,小妹放牛的日子便充满了轻灵的山野之乐。
“我们的牛儿
鼻孔扑扑地喷着粗气
拽着开春的犁耙在阳光下翻晒 一床又一床逾冬的泥土被
渐渐地,父亲扶犁的手开始返青 吆喝声一飞出嗓眼
就飘扬成四山招展的绿叶„„”
可是,就在小妹追花恋蝶的美好时分,我们的牛儿却在山坡上走失了! 生活总是这样,往往在你不经意时,突然凸现出它的另一面。 其时,父亲正弯腰劈柴,夕晖将他的姿影濡染成刚劲的古铜色。
父亲直起身,脸色铁青。显然,父亲生气了,他肯定恼怒小妹,总是把牛儿看丢,偏偏又是在暮色凝重的黄昏!在乡村,黄昏具有特别的含义。黄昏是白昼通向黑夜的过渡地带。在这个地带,一切事情都得抓紧,一切节奏都要加快。如果把一天比作一个赛场,人们从清晨起跑,跨过上午、中午和下午的栏杆,现在已经进入最后的百米冲刺了,黑夜舒适的休闲地带就在前边星光招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的牛儿丢失了。是不是因为节奏的改变,紧张和忙乱,短暂地失去秩序的生活便一定要上演些喜剧与悲剧给这个世界呢?在黄昏。 我和小妹都不敢说话,只愣愣地看着父亲。
父亲取出柴刀,拿了枞膏,一声不吭地走出家门。我和小妹赶紧跟了去。
黄昏的光线越来越暗。小妹害怕地拽住我的手。柔弱的小妹让我陡增了回应的力量和胆量。我拽紧小妹的手,若无其事地跟着父亲往前走。
父亲划亮火柴,点燃枞膏火把。光焰之上,浓黑的柴烟一绺一绺地飘向浩渺夜空。我们一路捏挤着鼻子,模仿着牛哞声,对两边的山岭发出阵阵呼唤——这是最为有效的方法,前两次我们就是这样找到了困倦中的牛儿。
焦灼和忧虑取代了对黑夜的恐惧。我们呼唤得口干舌燥,却始终未传来牛儿的应答声。作为惹祸者,小妹急得抽泣起来。父亲心烦心躁地骂道:“再哭就把你丢在这里。”小妹的哭声戛然而止。
我们在前两次找到牛儿的地方和小妹下午放牛的地方细细搜寻,结果仍然令人失望。父亲又气又恼,怒冲冲地对小妹说:“要是牛儿找不到,你也别读书了,就在家里种田算了。”小妹哇地一声又哭了。
牛儿去了哪里呢?难道是草坡上那片愣头愣脑的风,偷偷藏起了回家的路线?难道是落日这句编得很圆的谎言,诱惑牛儿陷入了一座不露声色的密林?难道牛儿和我们,正面临一场不可预见的厄运?
我的目光不停地在黑漆漆的山岭间睃巡。夜幕中的山岭沉默不语。夜色像一个巨大的壳,将一切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里边肯定,就有我们的牛儿。我真想用一把锤子狠命地敲碎这夜色,然后将层叠包裹中的牛儿牵出来,让满脸泪花的小妹转瞬间绽开灿烂的笑容。 “牛儿在山坡上走失 母亲,请你相信
我手中熊熊的枞膏火把
定会将厄运般的夜色烧开一个缺口 升腾为迷人的朝霞
那时,我就会找到困倦中熟睡的牛儿 拍拍它坚硬的犄角,说: 早上好,牛儿„„”
就在我们山穷水尽、束手无策之际,几蓬烁烁的枞膏火从冲口袅袅娜娜地飘进来,高高低低的喊声也越来越近——母亲和三婶她们来了。 母亲是来寻我们回家的。
母亲说,天黑时分,我们的牛儿已从小路独自回家。
这个迷乱的黄昏,习惯了在黄昏时分回家的牛儿跟我们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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