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的四种境界人生的四种境界
《逍遥游》展示了四种逍遥之境。最低层次的逍遥是指那些“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他们的逍遥仅仅局限在一官、一乡、一君、一国之内,较多地依赖外部世界。第二种逍遥以宋荣子为代表,他能够不受外部世界影响,但他的逍遥却局限在他自己的内在世界。在庄子看来,更高一层的是列子的逍遥,但他仍然 “犹有所待”,还不是最高的逍遥。列子的 “御风”,实即修炼上的守气,通过 《列子·黄帝》可以理解其所达到的境界:既彻底超越了是非利害,又彻底消融了人我内外之别,对他来说,“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无不同也。心凝形释,骨肉都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随风东西,犹木叶干壳。竟不知风乘我邪?我乘风乎?”感官之间的界限消失了,眼睛不再仅仅负责看,也可以听,正如耳朵不再仅仅负责听,也可以看。换言之,列子达到了五官交融、六根互用的 “通感”或 “移觉”的境界,在主观上,已经无有内外、物我、人己之界别,即便是他生命内部的各项元素与不同部分,也都达到了无内无外、彼此无分的浑融冥契的境界。
但一切皆忘、浑融彼此的列子并不能游于无穷,他不得不 “旬有五日而后反”,这一 “反”彰显了列子逍遥的限度。列子之所以不能游于无穷,因为其遗世独立,专注主观世界,以此消解融化外在的客观世界,但其一己的精神虚静,并不能使万物各归其正。事实上,列子的修道方式是,不管所乘之风 (在个人为习气,在社会为风气与习俗,在自然为阴阳)是否合于天地万物之本性(庄子所说的 “正色”),他只管顺遂风气及其情势,而不谋求事物的各得其所,这正是其逍遥及于自身而不能达于他人的根源。
最高的逍遥不是如同列子那样乘“天地之势”,而是圣人、至人、神人的“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变,以游无穷”。所谓乘天地之正就是顺遂天地万物之本性,只要尽其本性,即便你对它做了很多,但也都是其本性的展开而已,故而其实你什么都没有做。举个例子,
一棵果树,在荒野里每年开100朵花、结50个果,这是在其自然状态下的表现,但并不是其本性的全部。一个园丁为之施肥浇水打药,以至于此树一年开1000朵花,结900个果。表面上是园丁造成了这样的结果,但实际上却是树木自身的潜能和本性得以充分展现的结果。
御六气之变,指的是游于变化之路,即化裁、变易事物而使得其本性充分发挥。园丁的施肥、浇水都是化裁的工作,是变化事物的工作。这种变化不是改变事物的本性,而恰恰是让其潜能与本性得到进一步的展现。因而所谓的圣人、至人与神人的逍遥,其实是帮助事物成就自身的本性,但也只是让万物自己成就自己。所以,圣人的逍遥不是从万物那里脱离出来而后达到的一己的逍遥,而是“位天地”、“育万物”从而使得万物的本性得以展露的共同的逍遥。
圣人如同润物的暖风细雨,暖风只是吹,细雨只是下,从来没有想润物,但物却被其滋润,成长得更加茂盛。虽然在事物成长中,圣人发挥了他的大用,但圣人却又是无功、无名、无己的,因为生长毕竟是事物自己的事情。上古有歌谣说: “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帝力于我何有哉!”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帝王圣人似乎与众人没有关系。但这就是帝王圣人最高的力量,是最高的逍遥的表现。他通过成就他者的逍遥而获得了自己的逍遥,而且他的逍遥不同于一般人的逍遥,因为能够游于无穷,无所依待,达到最高意义上的自由。但这种最高的自由,与一般人设想的那种什么都不依赖的 “绝对自由”不同,相反,圣人是什么都可以依赖。对外在事物的依赖本来是自由的限制与否定,但在圣人那里,由于这种依赖无论什么、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可以发生,而且将这种依赖本身从限制转化为自由的条件,因而他的可以依赖任何事物,就如同不依赖任何事情一样,仍然是自由的表现。
陈赟 哲学博士,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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